那天早上，他们出门之前看着碧婶摸索收拾早餐后的碗碟，两个人坐在那里小心地观察。
梁继天忽然一伸手在碧婶的眼前挥过，碧婶的眼睛并没有反应。
梁继天与秀姑交换了一个眼色，秀姑用拇指向门口指指。
梁继天说：“妈，我们走了！”
碧婶说：“你们有没有带伞出门啊？”
梁继天说：“没有……”
秀姑说：“有呀！今天天气很差！”
碧婶说：“是呀！应该带！”
梁继天与秀姑又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后两人出了门。
不孝儿只顾赚钱自私
走到街上，梁继天说：“她真的是已经盲了？”
秀姑说：“骗倒了我！这情况我相信总有两星期，你不提我也不会注意到！”
梁继天说：“屋子摸熟了，她看不见也可以弄，她不敢出声！”
秀姑说：“怪不得近来屋子那么乱，衣服洗得不干净，也熨得不平！”
梁继天说：“看来她可以支持下去！”
“不要傻吧！”秀姑说，“可以支持多久？这样弄下去始终会闯祸，还是我们的责任！”
梁继天说：“那怎么办呢？”
秀姑说：“她对我们已经没有用，孩子没有人照顾。这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梁继天说：“但问题是怎办好，难道请人回来照顾他们？”
“你不是说真的吧？”秀姑立即瞪着他。
“我是说，不值得。”梁继天说：“那要很多钱，也许，我们把两个都送到什么地方去？”
“没有不花钱的地方可送。”秀姑说：“我们有钱，出得起钱的人就要送去要钱的地方，而且还要给人讲闲话，我们是有体面的人。”
梁继天说：“那真惨！”
在那一年春天，梁继天与他的妻子秀姑发觉梁继天的七十岁母亲碧婶眼已瞎了。
那是很悲惨的事情，梁继天与秀姑有一个十七岁的弱智儿子小立。
小立整天呆着，连讲话都不能讲得清楚，眼睛斜着，一切起居都靠碧婶照顾，平时也要碧婶带他出外散步及看医生等等。梁继天与秀姑都那么忙于赚钱，没有时间做这事。碧婶一盲了，不但不能照顾小立，自己也还要人照顾，一消一长，就是加了两个大担子。
外人就觉得碧婶婆孙很惨，也很同情梁继天夫妇俩。
黑心肝亏待老母造孽
梁继天与秀姑觉得的惨是另一种惨。
他们恶心照顾白痴的儿子，更觉得碧婶在装瞎。
这就是他们对这事的惨面的看法，两个天生一对的人，是他的母亲抑或是她的母亲似乎没有大分别。也许她的母亲幸福，早年就去世了不必面临这日子。秀姑说：“假如她带孩子出去，迷了路，不懂得回来呢？”
梁继天说：“也许我们可以开车把他们载到一个远的地方放下。”
“这未必不是一个好主意。”秀姑说：“老家伙连字也不识，她可能说不出我们的地址。她的记性也不那么好，她常常都是叫你阿牛，她连你叫什么名字也忘记了，而且你身份证上的名字也是另改的，他们两个又没有身份证。”
“但假如她说得出地址……”梁继天说。
无奈何相依为命暗泣
“这个我们就要先试试。”秀姑说：“假如她说得出地址就不妙！”
“回家时去试一试她？”梁继天说。
“今晚要迟一些了，”秀姑说，“我们要去听音乐会，你三点钟就要离开公司去接我，还要跟那些人饮茶呢
他们又实在并不真是忙得那么厉害。
梁继天叹口气说：“古典音乐，真是那么好听？”
“当然好听。”秀姑说，“只是我们不懂吧了！这是上流社会的事，我们一定要说好！”
他们登上德士远去，与屋子相隔更远。
在屋子里，碧婶摸着小立的脸在流泪。
她说：“真惨，我装下去也装得不久！我一直担心我不能照顾你下去，我比你老那么多，总是会有这一天的，这天终于来了，我一直希望你的父母会对你关心，我倒没所谓，做牛做马也无怨。但是他们不会改。他们也真可惜，你妈妈我不知道，没有家教是肯定了。你爸爸，是他的爸爸太纵，宠坏了，唉！假如你的哥哥在——你知道你有哥哥吗？”
小立的眼珠动了一动。
碧婶是明知他不懂的，她只是在自说自话。当然，假如小立是听得懂的话，她又不会讲了。
她又说：“假如我早些从乡下出来，你哥哥就不会死了。你们兄弟发高烧，他们出去打牌，根本不知。过了两天才送进医院，你哥哥医不好，你也烧坏了，弄成这样！”叹一口气：“可惜，为什么不早早多看你几眼？现在想看也看不见了！假如能再看一次多好？可惜，我却快要去看你哥哥了！”
她摸索他的脸，小立的一只手伸上来捏住她的手。
(1-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