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碗口大的毒蛇，已摆好阵，仰头吐信，向着李老头直瞪着。

活了七十年的李老头，耕芭也有四十年光景，单是遇见蛇的次数，也有十来次，可是，从来没有遇过这么大的蛇，而且是三角头的毒蛇。

刚才锄茅草芭，无意中一锄下去，这条蛇像火箭直射出来，李老头一闪身，好险，毒蛇由右肩飞落。

李老头惊魂未定，毒蛇已向着他游行过来，那来势，像是复仇。一定是刚才锄头落地时，触怒了它，或者是锄到它尾巴什么的，否则，即使是毒蛇，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发怒。

李老头丢下锄头，飞奔离开，跑不上十步，毒蛇已追在前头，只见它蛇身一缩，就摆成蛇阵。

据说，蛇一摆阵，就是攻击敌人的前兆，李老头想找根竹枝防身，周遭空荡荡的，只有泥巴块而已，他心急智生，马上扬声喊道：“小莲，小莲，快来，快来啊！”

小莲是李老头的女儿，今年廿九岁，父女相依为命。

小莲是割胶的，这时刻，应该回来了。

也许是声音惊动了毒蛇，只见它往后一沉，便向着李老头冲过来。

李老头眼睛还管用，马上一侧身，躲过了，想不到双脚一移动，正好踏在坚硬的泥巴块上，栽了个筋斗，“卜”一声，倒在地上。

“这下完了，这下完了……”

李老头又急又怕，传来“扑扑扑”的响声。李老头抬起眼，昨天从屠场买回来的老牛，已奔到面前。

老牛东张四望了一会，马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它举起一双前蹄，往前一扑，不偏不倚，一双脚踏在蛇头上，把蛇头踏得稀烂。

李老头有个痴呆女

李老头呼出一口气。

“要不是老牛及时赶到，一定会被毒蛇咬死，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呀！”

“哞！”老牛仰天长叫一声。

然后，老牛低下头，温驯得像一只家猫，用头磨擦着李老头，像在说：“幸亏我及时赶到！”

李老头扶着牛角，慢慢站起来。

老牛上下打量着李老头，像在看他有没有受伤。

“我只是被吓了一场，它没咬着我，老牛，你是听见我叫小莲，才赶来罢？”

老牛“哞”的回答一声，似乎听懂了李老头的话。

“那些青草，是我从王得明的鱼塘边割回来的鱼草，还嫩罢？”

老牛的嘴动了几动，吐出一条还没嚼烂的草根，不住的点头。

李老头把尾巴仍在摆动不停的毒蛇挑起来，丢到一个泥洞里，再掩上土。

“我们回去罢！”他对老牛说。

老牛前脚一屈，像骆驼般蹲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李老头问道。

老牛一回头，把嘴向着背部。

李老头恍然大悟：“你要让我骑？”

老牛“哞”一声回答。

“论年纪，你可能比我老，屠场的人只用四百块钱买你去杀，你能背得动我？”

老件仍然屈跪着。

李老头只好骑了上去……

老牛是李老头从屠场买回来的。

昨天，李老头进城，经过屠场，被一阵阵凄厉的牛鸣吸引，自自然然的走了过去。

屠夫正从罗里上拖下牛只。

老牛全身黑毛，看起来正在泛黄，瘦得腹部露出骨影。

李老头，不知怎的，老是盯着这老牛。

老牛很快就感受到，抬起头，望着李老头，一双眼睛眨呀眨的，像在求救。

“这些牛，都要杀？”李老头问。

“当然要杀。”

“这只老牛，”李老头望了望老牛一眼，那是老牛，眼里正洋溢着泪水：“我想买了它……”

“五百块！”对方说得好干脆！

“我出不起这价钱！”李老头回答。

“哞！”老牛仰天长叫，这一声，是绝望的哀鸣，凄绝、痛苦，全蕴藏在这一声中。

李老头又望着老牛，他发现，老牛正像人一样，眼泪潺潺的流下来。

“我家里只有四百块钱，那是我全部积蓄，你减一点，让我买了它罢！”

“我买来也是四百块钱！好罢，反正牛老肉老，销路不好，照本卖给你！”

李老头马上转回家，拿了钱去换牛。

“老牛，乖乖跟我回家，今后，有草吃草，没有草就只好饿肚子！”

李老头拍着牛头，这样说。

老牛充满感激的望着李老头。

……

李老头真的没想到，昨天买回来的牛，今天竟会救了他一条老命。

回到家门口，李老头扬声说：“小莲，爸爸回来了！”

然后，对老牛说，“你在人心果树下休息，这些日子，天气热得要命，不要乱跑。”

走进门，李老头发觉冷冷清清，小莲还没有回来。

“这就奇了，平时，小莲已经在煮饭了，今天去了哪里？”

一连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应。

李老头心里一阵慌，决定去找。

老牛看见李老头行色匆匆，也在后跟随。

“小莲没有回来！”李老头边走边说。

老牛一下子越过老头，然后屈起前脚，一连“哞”几声，示意李老头骑上去。

“先到胶园看看！”李老头心烦意乱。

老牛真的会听，连走带跳，奔向胶园。

牛蹄踩在落叶上，沙作响，此外，胶园一片寂静，望过去，空荡荡的，完全没有人影。

李老头从牛背下来，倚着胶树，胡思乱想。

小莲年廿九岁，有点痴呆，一直嫁不出去，不过，她的身材脸型，却蛮好看，要不是痴呆，追她的男人，少说也有十头八个罢？

“会不会有了意外？”李老头一时也不知道怎办，只有骑上牛背，先回家再说。

回到家，李老头安慰自己，小莲可能上山捡柴枝，因为灶下的柴已不多。

这么一想，心怀就宽慰多了。

他动手煮饭。

从厨房望出去，李老头看见老牛在人心果树下徘徊，一副不安的样子。

“你饿了吗？那些草料还可以吃啊！”

李老头扬声说。

老牛并没有低头吃草料，仍然是走来走去。

不久，李老头发现老牛把鼻子凑到衣架上，那牛头，竟然钻进小莲一条花裙里。

“衣服不能吃！”李老头喊起来。

老牛并没有把衣服当草料。

它只是不断的嗅着小莲的花裙，像狗儿用嗅觉寻找地方小便那么专心。

等到李老头煮好饭仍然不见小莲回来，他又着慌了。

他走到门口，发现老牛也不在。

“这老牛，昨天才买回来，人生路不熟，走去哪里呢？”

李老头学起牛叫，一连几声，却没有回应。

他只好站在门口，焦虑的东张西望。

在等待中，时间过得很慢。

李老头不耐烦了。

他决定再去寻找一趟。

“说不定，小莲到后山捡柴！”

这么一想，他移动脚步，向后山走去。

这一带，住家很少。

处处，是矮青丛。

路，很窄。

李老头用手拨开伸展到路面来的树枝杂物，慢慢的向前走。

他看见沙路上留下牛的脚印。

“看来，老牛也到后山来了！”

李老头的推想不错。走了不远，又发现一堆新排泄的牛粪。

“这像是老牛在帮着找小莲；”

走呀走的，李老头听见一声牛叫。

“哞！”这一声，划破寂静的长空，像是痛苦的哀鸣，令人惊心动魄！

“老牛！”李老头拉长声音。

一片空寂。

李老头加速脚步，向着牛叫的方向走去。

他终于看见老牛了。

在约莫五十码远，老牛正奔腾旋转……

“像疯牛！”李老头停下脚步：喃喃自语：“老牛疯啦？”

他听人说过，牛一发疯，连小牛都会被它踢死，何况是人。

“会不会草料有问题？”李老头自问自答：“不可能！那是鱼草，吃了不会翻塘，牛吃了又怎么疯？”

老牛并没有疯。

只见它奔腾旋转了一阵，就静下来。

然后，仰起头，长叫一声。

“叫声好奇怪！”李老头决定上前看个究竟，他向着老牛走去。

“老牛！”李老头问道：“你疯啦？”

老牛听见声音，又长叫一声，然后，摇摇头。

李老头一阵欣喜，想不到，这老牛竟听懂他说的话。

“那你干什么奔腾旋转得像疯了？”

李老头已来到老牛身边。

只见老牛一声不响，尾巴一上一下的拍着，像招呼李老头跟着它走。

李老头会意，便随后跟着。

现场一片凌乱

走不远，老牛停步了。

李老头一看，地上躺着的竟是小莲。

“小莲！小莲！”李老头冲上前，气急败坏的叫喊。

小莲微微的张开眼睛，然后闭上。

李老头一看，小莲的长裤已经除下，丢在一旁，底裤也拉到小腿……

周围，是一片凌乱。

李老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说：“你遇见坏人，小莲，小遇见坏人？”

小莲睁开眼，吃力的点点头。

“几个？”李老头问。

小莲挪动了一下身体，没有回答。

“一个？”李老头又问。

这次，小莲点了一下头。

李老头赶紧把小莲的底裤拉高，然后，把她扶坐起来。

小莲指指喉咙，又倒下去。

李老头一看，小莲的颈有勒痕。

“他强奸你，还勒你？”李老头这样问。

小莲望了一眼李老头，疲乏的将眼闭上。

“谁？他是谁？你认识吗？”

小连显然伤得很重，没有回答。

“是谁强奸了小莲？是谁强奸了小莲？”李老头伤心得哭出来。

“哞！”老牛长叫一声，走到李老头身边。

“老牛，你看见谁吗？”

老牛摇摇头。

“怎办？现在怎办？”李老头面对老牛，就像面对朋友，这样问起来。

老牛一声不响，走到小莲的长裤，嗅了几嗅，又在小莲身上嗅了几嗅，便掉头离开。

李老头面对着小莲，一时惊慌失措，不禁流下两行老泪。

“谁这么没良心？把我的小莲害成这样子？”

李老头越哭越伤心，越伤心便哭得越大声。除了哭，李老头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在泪眼模糊中，李老头看见老牛一跛一跛的回来了。

令人不敢置信的，牛角上，正穿着一个瘦小的男人。

“老牛！”李老头站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牛来到小莲面前，一低头，左右一摔，把牛角上的瘦小男人摔在小莲身旁。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李老头又问道。

这时，小莲睁开眼，望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吃力的说：“是他！”

“他强奸了你？”

小莲点了一下头，便闭上眼睛。

李老头明白了，老牛擒凶！它把凶手找到，用牛角把他触死，然后，带回小莲身边来。

“老牛，你怎么能找到凶手？”李老头疑惑不解。

老牛的身体抖了一下，几乎摔倒；

“哎呀！你的脚被砍伤，流好多血，是那死家伙砍伤你？”李老头问。

老牛点点头。

“我想起来了，你东嗅西嗅，是凭气味找到小莲，也凭气味找到凶手？”

老牛只点了一下头，便全身不支，倒在地上。

这时，李老头才看见，老牛右肚上，被砍穿一个大洞，连肠都流出来。

老牛挣扎了一会，便一动不动了。

“老牛，老牛……老牛啊！”

不管李老头怎样喊，老牛已经死了。

…………

不错，老牛是闭上眼睛，死得很平静。

据说，屠宰场的牛，死了总是睁大眼睛。

那么，老牛的闭上眼，是唯一的例外了。

虽然，只是相隔一天，老牛还是难逃一死，不过，老牛一定死无遗憾。

因为，他已经知道，芸芸众生中，有一个老头，会用一生的积蓄四百元，来救他一命！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区区一条老牛，为李老头鞠躬尽瘁，不是很应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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